有這樣一群人，已過花甲之年，卻在互聯(lián)網上“乘風破浪”——或通過真實記錄，展示家庭趣事和日常生活小故事；或憑借自身科學文化素養(yǎng)，分享人生經驗或專業(yè)學科知識；或表演幽默段子、歌舞才藝，為網民帶來歡樂……這樣的技能在年輕人中可能司空見慣，但對于老年人來說，卻是他們邁向新世界的勇敢一步。
有閱歷的人生，不一樣的風景。當短視頻成為大眾娛樂日常，這些率先跨越“數字鴻溝”的銀發(fā)網紅，以其自身的獨特魅力，成為互聯(lián)網的一道別樣風景。他們改變了人們對老年人的刻板印象，展現出“蓬勃朝氣的老年人”的線上模樣，也帶給全社會關于“數字化時代老年生活”的更多樣本和思考。
“銀發(fā)網紅”屢屢出圈
老年人成為互聯(lián)網重要增量人群
“各位同學，我開始拍視頻了，希望得到你們支持……”前不久，一個名為“碧根果教授”的短視頻賬號火了。視頻中，一位戴著草帽的老人騎三輪車拉肥料、開升降機給碧根果修剪枝條、為果農演示嫁接技巧……生動且極具“反差萌”的畫面，讓網友們忍俊不禁。
視頻中的老人叫彭方仁，今年62歲，是南京林業(yè)大學林草學院的一名教授，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碧根果專家。今年4月，他專門花錢報名參加短視頻制作培訓班，從零基礎的“小白”開始學習出鏡、拍攝、剪輯等技能。3個多月后，“碧根果教授”紅了。
近年來，老年自媒體人在短視頻平臺屢屢出圈，坐擁龐大粉絲群體，被冠以“銀發(fā)網紅”的稱號。這些老年人積極“觸網”、展現自我，成為互聯(lián)網內容生態(tài)的“新鮮血液”。
最新發(fā)布的《中國互聯(lián)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顯示，截至今年6月，我國網民規(guī)模達10.9967億人，較去年12月增長742萬人。其中，60歲及以上群體占新增網民的20.8%。老年人已成為互聯(lián)網重要增量人群，短視頻則是他們重要的“觸網”方式。飛瓜數據平臺顯示，在抖音平臺上，60歲及以上且粉絲量大于等于400萬的老年網紅數量已經超過20人。以“我是田姥姥”和“潘姥姥”為例，她們的粉絲數分別超過3526萬和3440萬，成為抖音平臺粉絲數前二的銀發(fā)網紅。
記者梳理發(fā)現，銀發(fā)網紅的短視頻作品內容主要集中在生活日常、歌舞才藝、時尚穿搭和知識輸出四大類。比較有代表性的“我是田姥姥”，通過記錄田姥姥有趣的日常吸引了大批粉絲，像與鄰居搶雞蛋、穿破洞襪子、積攢廢舊紙殼……如田姥姥一樣，大批老年人賬號展現老年人普通的裝扮、質樸的生活，還原老年生活本身的面貌，引起很多人共鳴，也引發(fā)很多年輕人的情感投射，觸發(fā)了內心與長輩更深的情感鏈接。
另一些銀發(fā)網紅則另辟蹊徑，顛覆網友對老年人的固有認知。如“只穿高跟鞋的汪奶奶”抖音平臺擁有1272.7萬粉絲，獲贊1.5億次，她以83歲高齡保持著每周更新的頻率，分享自己跳舞、穿搭、拍照、護膚心得，網友評論其為“全網最精致的奶奶”。“康康和爺爺”中的爺爺88歲，因與孫輩做穿搭視頻爆火，在其賬號的評論區(qū)，不少網友跟著爺爺的穿搭曬出自己為長輩改造穿搭后的成果。“萍寶”在小紅書平臺收獲10萬余名粉絲，她退休后才開始學瑜伽，62歲獲得全美瑜伽教練認證，今年63歲的她仍有一身“腱子肉”。通過自學拍攝、剪輯、英語，她讓很多人看到了老年生活的另一種可能。
主要受眾竟是青年群體
緩解焦慮同時感受“向往的生活”
在互聯(lián)網平臺，銀發(fā)網紅以生活為劇本，以真誠為臺詞，勾勒出鮮活動人的老年生活畫卷。他們獨特而充滿正能量的故事，吸引了眾多粉絲圍觀和討論。令人驚訝的是，有學者調研發(fā)現，銀發(fā)網紅的主要受眾居然是青年群體。
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教授陳友華認為，銀發(fā)網紅質樸的風格、真實的講述讓人感到親切，他們豐富的情感和人生閱歷、處世智慧給年輕人帶來認同和啟發(fā)，同時滿足了年輕群體對于老年生活的好奇心?！澳贻p人也十分向往老人所展現出的悠閑安逸、樂趣橫生的生活情態(tài)，觀看他們的視頻能緩解壓力，成為一種精神慰藉?！?/p>
銀發(fā)網紅的日常生活記錄，似乎比影視劇中的情節(jié)更能觸動人心?！拔谊P注了不少老年人博主，看到他們旺盛的生活熱情，感覺老了也不可怕嘛?！?9歲的顧女士報出了一連串銀發(fā)博主賬號，如數家珍。最吸引她的一類內容是老年人的日常生活，“就是兩個老人一起做做飯，沒什么特別的，但就莫名覺得很治愈?！鳖櫯空f，以往她對老年人的印象停留在“生活無聊”“思想保守”等，關注了一些銀發(fā)博主后，她突然發(fā)現很多老人一直在學習新鮮事物。他們身體可能衰老了，但追求幸福生活的想法并沒有減少?！凹幢阕约鹤霾坏?，看到老人家都這么努力地生活，也體會到一種向上的熱情?！?/p>
“銀發(fā)網紅展現了與其年齡形成明顯反差的氣質。他們積極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和處世哲學、極具個性的生活主張，為短視頻生態(tài)帶來別具一格的趣味性和新鮮感，也在一定程度上構建了美好的‘新老人’形象。年輕人愛看這些短視頻，一方面源于視頻內容可以帶來思考與啟迪，另一方面是因為銀發(fā)網紅成為了年輕人理想自我的某種投射，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年輕人對于衰老的‘陌生化’和恐懼感?！蹦暇﹤髅綄W院教師白龍認為。
顧女士平日愛看的賬號“健康真好”已有100多萬粉絲。記者注意到，該賬號博主只是發(fā)一些未經修飾的一日三餐和景色圖片，本人甚至很少露臉，也沒什么特別的文案。但在評論區(qū)，令人驚訝的是，很多年輕人將這里當“樹洞”?！盃敔斈棠毯?，祝爺爺奶奶身體健康，我準備去面試啦！”“爺爺奶奶早上好，我今早吃了一碗燕麥豆?jié){糊糊！”……帶著對博主的問候，同時附上自己日常的“匯報”，偶爾傾吐生活的煩惱、人生的困惑和對自我的期許，渴望得到勉勵或開導。
在蘇州一家藥企工作的徐亮沒有特意關注銀發(fā)博主，但每次刷到“康康和爺爺”的內容，他總會一口氣看完，原因是“羨慕爺爺的精神狀態(tài)”。想到自己的外公總舍不得買衣服，他就“拿這個賬號給外公看，鼓勵他打扮自己”。徐亮說，受到這些銀發(fā)博主的觸動，每次回家，他會主動教外公怎么用手機拍照、拍視頻，一方面是希望借此讓外公走出家門、多去社交，一方面也想為外公和自己創(chuàng)造一些共同話題。
“數字技術的發(fā)展為老年群體提供了展現自我的平臺，一些老年人借助新媒體平臺找到了重啟人生的鑰匙，為老年生活賦予了新的意義和價值。”陳友華認為，在這個過程中，老年群體的主體性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同時，這些具有老年群體特征的內容創(chuàng)作，也讓年輕人在虛擬世界中找到了片刻慰藉與支持，實現了新型的代際溝通和文化交融。
當然，并非所有老年博主都能得到網民的贊賞。隨著粉絲基數增長，部分銀發(fā)網紅難免受到商業(yè)化誘惑，被流量、收入等外部因素所裹挾，導致“初心不再”。不少網友發(fā)現，部分銀發(fā)博主“劇本痕跡”過重，明顯是有MCN公司在背后操作，最終是為了消費老人、收割流量、用于牟利。也有些人因為銀發(fā)博主內容重復、話題老舊而失望，取消關注。
讓更多老年人被“看見”
跨越“數字鴻溝”樂享“數字生活”
只有看見才能溝通，溝通才能理解，理解才能達成共識。
在老齡化與數字化交織并存的社會背景下，銀發(fā)網紅的出現，讓老年群體與互聯(lián)網世界的聯(lián)系更為緊密，同時也引發(fā)了社會對于老年群體的更多關注和尊重。
“一直以來，我們可能已經習慣了老年人以這樣或那樣的形式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但從未真正去觀察和思考過他們本來的樣子。隨著銀發(fā)網紅的引領，老年人積極正面的媒介形象越來越被‘看見’。追求自我成長和美好生活的積極形象得以持續(xù)曝光，增強了老年人美好晚年生活的可見性和可及性?！卑堈J為。
近年來，我國大力推進數字適老化發(fā)展，致力于創(chuàng)造對老年人友好的互聯(lián)網環(huán)境，幫助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共享數字發(fā)展成果，進一步激發(fā)老年群體的用網活力。越來越多的老年人搭乘上數字化快車，成為不容忽視的網絡用戶群體。陳友華認為，老年群體融入數字時代已是必然趨勢?！皩τ谌藗儊碚f已成日常的所謂‘數字化生存’，于老年群體也不例外?！?/p>
但面對數字技術進步創(chuàng)造的各類層出不窮的智能化應用場景，還是有很多老年人感嘆“跟不上時代了”——不會上網、不會使用智能手機，在出行、就醫(yī)、消費等日常生活中常常遇到不便，無法充分享受互聯(lián)網帶來的便利。如何幫助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讓老年群體樂享“數字生活”，是全社會的共同課題。
前不久，我省第三屆“老年達人”運用智能技術大賽決賽在長壽之鄉(xiāng)南通如皋舉辦，全省優(yōu)秀的“老年達人”匯聚于此。大賽立足于提升老年群體手機使用能力，觸及日常生活的多種智能設備應用。無論是基礎知識的快速問答，還是實際應用的線上任務，這些優(yōu)秀的“老年達人”用實際行動證明：桑榆不晚莫設限，老年人也能緊緊跟隨時代步伐。
省民政廳老齡工作處相關負責人表示，2021年以來，為幫助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我省組織實施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專項普及培訓，累計免費培訓老年人210多萬人次。此外，還聯(lián)合學校、科協(xié)、公安等，深入社區(qū)、養(yǎng)老院、鄉(xiāng)鎮(zhèn)開展通信知識科普講解，設立月度智慧助老主題活動日、開展季度主題活動，拉近老年人與數字技術產品和服務的距離。在一些社區(qū)，志愿者們還會定期為老年人提供智能手機使用培訓。
在數字適老化工作的持續(xù)推動下，我省越來越多老年人開始享受數字生活帶來的便利。他們可以通過智能手機進行預約掛號、網約車出行等操作，大大提高了生活質量。同時，數字適老化工作也促進了銀發(fā)經濟的發(fā)展，為老年人提供了更多的養(yǎng)老選擇和助老服務。
在白龍看來，幫助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關鍵在于基層社區(qū)發(fā)揮“主場優(yōu)勢”。他認為，數字扶老政策舉措要下沉到基層社區(qū)，聚焦老人生活的活動半徑，才有效果、有意義。應積極培育社區(qū)“老年意見領袖”，在老年圈子形成主動融入數字化的環(huán)境氛圍；鼓勵更多的社會公益組織、青年人走進身邊的社區(qū)、老年人家庭，面對面、手把手幫助老年人掌握數字技能。不應忽略的是，老年群體跨越“數字鴻溝”、樂享“數字紅利”，子女的悉心指導和“數字反哺”至關重要。
新華日報·交匯點記者 王甜 蔣明睿 陳立民
